喪偶之後
文/陳霈瑀
五年多前,我先生因為胰臟癌過世,從知道生病到離世只有短短四個月。我 16 歲時認識他,18 歲正式交往,22歲結婚,24 歲生子,30 歲生女,49 歲娶媳婦…我們,共同經歷了所有~我人生中的悲歡離合,品嚐過戀愛的甜蜜、組成家庭的歡樂、彼此創業(我們各有各的事業)的艱辛相挺,當然也有過意見相左的爭執、甚至曾討論過要否分手…最後,他還是選擇陪我一起照顧癌末的父親(93 年因食道癌在 9 個月內過世)、也共同面對母親驟然去世的錯愕(98 年因腦血管破裂一天就走了)…這樣一個健康活潑、外向健談、一個星期打兩次高爾夫而且是用走的打完全程、可以從忠孝東路四段騎腳踏車到淡水,然後說要買『阿給』回來給我吃的人,竟然,在短短四個月內被判了死刑,而且沒有機會申訴,在我 50 歲生日過後,就~真的~永遠~離開~我了…!?叫我如何能相信?!這會不會只是一場惡夢?是老天爺跟我開的大玩笑?而我,確實,看到他最後的樣子。是我,親自,辦了他隆重的喪禮。失去所愛的人,除非親身經歷,你是無法深刻體會別人的傷痛。因為那是非常個人化的,是無法被比較的。
是因為喪夫的重新省思,再一次的咀嚼自己的人生,因為這個重擊,讓我更加明白人生的不可逆轉,確定生命的有限,我不想再荒廢我的人生,年過半百,我還有多少光陰可以虛度?一輩子都在做同樣的事情,雖然自己經營一家記帳士事務所,但現在的我,真的不想再做一樣的事了,因為那些事我這輩子已經學習的夠了!我想要學些我以前不曾做過的事,把機會留給年輕人,如果她們沒有我也可以做得很好,我又何必霸佔著那個位置不走?所以這五年來,我逐漸減少進辦公室時間,上了很多相關心理學課程,一方面整理自己的悲傷情緒,一方面多方向瞭解自己,剛開始也跟心理師談了一年多,其實也想趁機瞭解、修正自己個性的迷失,否則為什麼我會在 20 年前為了要考會計師得到『恐慌症』,這也是我人生的重大失落之一,而每一次都直擊我要害,可當時我並沒有好好體察自己的失落,跟自己的情緒連結,只是知道日子總要過下去,「我必須要堅強」,這是我一直以來的信念,我總是這樣告訴自己,卻沒有好好停下來感受自己的身體、心理,安慰自己那已受傷的心靈,換句話說,其實我不懂要如何「好好愛自己」,跟自己在一起,我總是「往外求」,並沒有「往內看」,直到碰到先生突然地在四個月內走掉,我才頓時失了方向,體會到什麼是人生無常?我們都不知道是「未來」會先到,還是「無常」會先來,過去跟先生說的很多未來想共同做的事,一夕之間,都化成了泡影,我的人生上半場也就此卡住……。
想想這一路走來,我跟「心理諮商」很有緣份,這應該是我這輩子的功課吧,老天給我出了很多難題,就為了讓我走向這條路,民國 83 年得了「恐慌症」時,為了想知道自己為什麼得病,就開始到「懷仁全人發展中心」上相關心理課程,心中很多感觸,隨後回到事務所,便幫同事開「讀書會」,而那時的員工也很相應,變成了如今的「終身夥伴」,其中有五位跟隨了我 20 年左右,最久的員工是 27 年,我很感恩她們,讓我現在有機會,可以無後顧之憂的發展我自己。
喪夫後,我又開始「探索自己」,從上「賽斯思想」、「張老師一二階儲備訓練」、「完形工作坊」、「基本課程」、「知見心理學」、到「一葉蘭喪偶協會」當志工上了「志工培訓」及「敘說團體」,最後選擇報考國立台北護理健康大學研究所「心理諮商系生死組」…,我想,若沒有經過前面敘述林林總總,我不會來到這兒,更無法如願考上研究所,這是老天,也是我,給自己安排好的路。
現在我除了學校課程,一星期進公司二、三天,也參加很多活動團體,如合唱團、學拉二胡、「一葉蘭協會」當志工,跟別人互動增多,也覺得自己比以前更開放、更融入、更樂在其中、更享受生活。而在研究所裡,上了悲傷輔導課程,讓我明白~~這五年多來,我經歷了如Worden 所說的種種哀悼任務,從接受失落的事實、到處理悲傷的痛苦、更要去適應一個沒有老公的世界、最後在參與的新生活中找到一個和老公永恆的連結;也如 Neimeyer 所述,有了不同以往的人生方向、意義重建,才會選擇到國北護唸心理諮商系生死組,並且來到一葉蘭當志工…。
寫到這兒,我想要說:很開心來到一葉蘭這個大家庭,讓我可以很安心、很放心的去學習,去訴說,在這個大家庭裡,我得到了最大的悲傷療癒與高度滋養,是一種更深的明白,關於自己的人生,雖然我先生走了,可是我相信他一定不希望我活不下去的,他一定希望我能帶著他勇敢向前走。所以,我想帶著他的祝福,勇敢走完剩下的人生旅程,為我,也為他(因為他的走一定有個深遠的意義),他的離開,換來我在「靈魂修行的整體提升」,讓我可以開展一個不一樣的人生,可以站在更高的位置,領略不同的人生風景,來重新省視、領悟全新的世界、嶄新的人生觀!